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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锋守在院外，低头看了方誉一眼，方誉好奇地绕到这大个子背后，伸手去拽他背上的佩剑。拓跋锋索性蹲了下来，用手指戳了戳方誉的鼻子，漠然道：&ldo;你，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云起的？&rdo;方誉煞有介事道：&ldo;勾搭？&rdo;继而哈哈笑了起来。拓跋锋俩手指钳着方誉腮帮子，扯来扯去，冷冷道：&ldo;快说！&rdo;方誉嘴巴里还吃着糖，被拓跋锋捏得流口水，嘻嘻哈哈地伸手来反击，也捏上拓跋锋脸，一大一小，在前院内捏得不亦乐乎。朱棣与云起行至厅内，方孝孺之妻便朝楼上喊道：&ldo;老爷‐‐&rdo;方孝孺吼道：&ldo;不见！谁也不见！&rdo;继而一大箱书从二楼狠狠掼了下来，摔得七零八落。朱棣躬身拾起一本《春秋》翻了翻，在天窗下静了片刻，笑道：&ldo;哎，弟呐，我记得！从前我给你姐念过这本，书上的大道理却是一条不记得了。&rdo;霎那间云起忽又有点晕眩，眼前漆黑一片，继而恢复了光明，他按着朱棣的手腕，让他放下那本书，低声道：&ldo;陛下，上楼去罢，刘玄德尚且三顾茅庐，陛下今日的胸怀，来日定会记在史书之中。&rdo;朱棣不见喜怒，抖了袍襟，缓缓上楼，又回头朝云起道：&ldo;弟，待会你先说，你说不赢他，朕再出杀手锏。&rdo;云起啼笑皆非地点头。阁楼中地方狭小，光线昏暗，方孝孺背坐在窗前，挡住了大半面窗户，脸上看不清表情，活像个惧声惧光的麻风病人。&ldo;方大学士，皇上来看您了。&rdo;云起拱手道。方孝孺冷笑道：&ldo;皇上？恭喜徐正使赤胆忠心！终于寻得皇上了！朱棣那奸贼下场如何？快快说来与我听。&rdo;朱棣谦虚笑道：&ldo;都是大家给的面子，朱棣那奸贼……登基了。&rdo;说着四处张望，见地上堆着几摞书，便朝那本《论语》一屁股坐了下去。&ldo;哎皇上！&rdo;那摞书一歪，朱棣险些崴了脚脖子，云起忙扯着朱棣衣领，随手抽来张朱熹画像，垫在朱棣屁股下，这痞子皇帝才在铺满灰尘的地上盘腿坐稳了。方孝孺坐得略高，朱棣坐低了一头，此刻仰头，认真道：&ldo;大明一日不可无方先生，还请方先生助我。&rdo;方孝孺讥讽道：&ldo;大明不是亡了么？孝儒只知有建文之大明，建文帝崩，大明江山沦丧，此时是谁家天下了？&rdo;云起淡淡道：&ldo;云起今日并非来说此事，有三句话，想请教方先生。&rdo;方孝孺沉默不答，云起又道：&ldo;我想收方誉为徒，待他长大后，令他接任锦衣卫正使，方先生你说成么？&rdo;方孝孺浑不料云起会把话题岔了几万里，扯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先是一怔，而后冷冷答道：&ldo;休想！&rdo;云起胸有成竹，笑道：&ldo;为何？方誉定是继承了方先生一身正气，若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之位，他朝肃清宫闱指日可待。&rdo;方孝孺静了片刻，哂道：&ldo;方誉心性单纯，不宜出仕。幼时体弱，更不宜习武。&rdo;一口回绝了云起的提议。云起蹙眉道：&ldo;方先生觉得他不适合？&rdo;方孝孺嘲道：&ldo;那是自然，非阿谀谄媚，卖主求荣之辈，是断断坐不上此位的。&rdo;卖主求荣？！朱棣瞬间鸡血沸腾，又要开骂，云起忙按着朱棣肩膀，笑道：&ldo;方先生意思是……锦衣卫正使并非说给谁，谁便适合的。&rdo;方孝孺冷着脸，嗤笑一声。云起笑吟吟道：&ldo;那一国之君，便是生来适合的么？&rdo;方孝孺正要发怒抨击，云起又道：&ldo;且勿动怒，请问先生，第一句话：先生认为，只要生而为嫡，便定是能担当君王大任的么？&rdo;方孝孺还未想好如何回答，云起再道：&ldo;第二句：若允炆能胜任此职，今日燕王还会在此，与方先生长谈么？&rdo;方孝孺道：&ldo;乱臣贼子……&rdo;云起冷不防道：&ldo;第三句：先生知道李世民么？&rdo;方孝孺之言登时被噎住，阁楼中静了许久，朱棣一声长叹起身，正色道：&ldo;当日大殿上我问先生一句，今天还是问先生这句：北元要是举国来攻，朱家人将忽必烈家族赶回塞北，比起全国交代在元人手中，大好山河沦丧，孰优孰劣？&rdo;方孝孺冷笑道：&ldo;奸贼僭越，比之赤眉匪寇入京，孰优孰劣？！&rdo;朱棣戟指怒道：&ldo;放肆！&rdo;说完朱棣转头问云起：&ldo;他说的什么意思？&rdo;云起险些摔下楼梯，扶着那把手，上气不接下气道：&ldo;他说王莽篡汉……&rdo;朱棣勃然大怒，继而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纸！纸上三个大字：杀！手！锏！朱棣展开那纸！王霸之气威震四方！云起十分紧张，正要为方孝孺求情时，朱棣却对着那纸念道：&ldo;先生！我不过是效周公辅成王罢了！&rdo;&ldo;……&rdo;云起看到那纸上正是朱权字迹，于是风中凌乱了。方孝孺大吼道：&ldo;成王安在！&rdo;朱棣照念道：&ldo;已自焚！&rdo;方孝孺喝道：&ldo;何不立成王之子？！&rdo;朱棣照着纸上答道：&ldo;国赖长君！&rdo;云起登时便要喝彩，君臣对答如流，朱权竟能抢先料到方孝孺的心思！好本事！方孝孺质问道：&ldo;何不立成王之弟！&rdo;朱棣答道：&ldo;此事乃是天子家事，纵位极人臣，焉能涉天子家事？！&rdo;方孝孺哑然。朱棣收起那纸，道：&ldo;治国，立诏，决事，非先生不可，切莫如此固执了。&rdo;方孝孺不答，朱棣又道：&ldo;况且先生拖家带口，纵不愿出仕，妻儿如何糊口？坐看她们饿死不成？！&rdo;朱棣上前一步，又咄咄道：&ldo;听闻方先生老家，上有八十岁老母，宗族中举仕更众，方先生就不怕连累了一家人？！&rdo;那话中隐隐带着一股威胁，云起暗道不好，方孝孺此人脾气倔强，吃软不吃硬，这么一恐吓，只怕要坏事。方孝孺却安静不答，仿佛想起了何事，片刻后道：&ldo;听说徐皇后是被庸医害死的？&rdo;云起蹙眉，知道方孝孺听说了那名被凌迟诛九族的御医。朱棣深深吸了口气，未知方孝孺为何提及此事，方孝孺却缓缓道：&ldo;徐云起，你又断了一件冤案，凶手其实另有其人。&rdo;&ldo;什么？&rdo;云起与朱棣同时失声道。云起推开朱棣，箭步上前，揪着方孝孺衣领大吼道：&ldo;是谁！谁害死了我姐！&rdo;方孝孺一脸冷漠，云起颤抖着将方孝孺松开，方孝孺示意云起凑上前来，嘴唇动了动。朱棣拉住云起的手，将他护在身后，目光打量方孝孺，沉声道：&ldo;请先生赐教。&rdo;方孝孺低声道：&ldo;御医黄渊……&rdo;声音渐小。朱棣侧过头，将耳朵凑到方孝孺唇边。方孝孺狠狠一咬，朱棣瞬间发出一声咆哮，推开方孝孺。&ldo;姐夫‐‐！&rdo;阁楼上书架倾倒，乱成一团，朱棣耳根被血淋淋地撕开，现出一条寸许长的血口子！&ldo;方‐‐孝‐‐孺！&rdo;朱棣疯狂地怒吼。方孝孺喝道：&ldo;莫说诛九族，十族又如何‐‐！&rdo;云起已吓得懵了，朱棣捂着被撕开的半边耳朵，大声咆哮，踉踉跄跄地扑倒在云起的怀里，二人俱是一头一脸的血。&ldo;先帝呐‐‐！&rdo;方孝孺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哭。众叛亲离&ldo;轮到你来抓我拉！数一万下！&rdo;方誉格格笑。拓跋锋双臂垫在眉眼前，伏在墙上，数道：&ldo;九千九百九十九……九千九百……&rdo;方誉左右张望，提着衣襟躲进前院外的一口空水缸中。阁楼上传来朱棣的咆哮与方孝孺的大笑。拓跋锋警觉地转头，一手抽出背后木剑，要走进房内，却见云起连滚带爬地下楼。方孝孺时哭时笑，披头散发坐在阁楼上，活像个丧心病狂。&ldo;可知你妻为何而死‐‐！燕王，便是你亲手杀了她！&rdo;云起护着朱棣匆匆行出大院，此刻心头一凛，朱棣停下了脚步，喘息片刻，转头遥望二楼的方孝孺。方孝孺似哭又似笑，长声道：&ldo;这天下千千万万黎民百姓，因你一念之差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燕王，你可切身体会到丧妻之痛？！你造的杀孽应于徐王妃之身，是你杀了她！你朱家列祖列宗势必在地底不得安生！&rdo;&ldo;是你杀了她‐‐！&rdo;&ldo;闭嘴！&rdo;云起大吼道。朱棣推开上前来迎的拓跋锋，缓缓道：&ldo;守好方府，任何人不许进出。&rdo;朱棣离去，云起登上天子座驾，临走时与拓跋锋对望一眼。那一瞥中，心有灵犀，拓跋锋瞬间明白了云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