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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时忘记咖啡还烫,入喉尖锐的苦味迅速地在麻木已久的唇舌中蔓延开来;这果然让他清醒振作得多,他咂了咂舌,放下杯子说:“这玩意浓得至少可以杀死老鼠。希望别有什么可怜的老鼠被香味骗了。”

“那我来发牌吧。”陆棠一笑。

这一把牌打得很漫长,每个人的出牌都变得谨慎起来。之前那杯咖啡的效用很快消失了,虽然不知道对方如何,陈楷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脑子不行了,像是被塞满了碎纸然后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搅来搅去。他的眼前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牌面都成了一块块的空白,必须很专注才能看见到底是什么,叫牌的声音也消失了,耳边越来越重的只剩下呼吸声……

“看起来是我赢了。”

忽然陆棠的声音传到了耳中。

陈楷已经连凑过去看一眼结果的力气都没了,上下眼皮不争气地打着架,勉强提起精神问了一声:“谁输了?”

“是我。”

陆棠却笑嘻嘻地说:“我也不为难你,回锦。之前你让我亲小楷,现在轮到你了。”

如果这个时候面前有镜子,陈楷知道自己肯定是面无人色。他都觉得自己往椅子深处退缩了,但反而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是连移开目光都做不到了。

穆回锦并没有看陈楷,倒是对陆棠摇了摇头:“小傻瓜,换一个。”

陆棠脸上的血色也在瞬间褪去了,她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强自镇定地扶着桌子站起来。她用力地抿一抿嘴角,才下定决心一般低下头注视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穆回锦:“那你亲亲我吧。”

她话音刚落,穆回锦就站起来,一手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揽定肩膀亲了下去。这番景象落在坐在一旁的陈楷眼里,堪堪像极一幅画:两个人中间隔着牌桌,但随着亲吻的加深,陆棠整个人都被穆回锦的拥抱提了起来,到后来索性是跪在桌面上,酒瓶酒杯在亲吻和拥抱中被甩翻到地板上,有的滚远了,有的就地碎了,酒香迅速地蔓延开来。穆回锦的吻并不十分热情,但从容而辗转,哪怕隔开这么远的距离,单看他的动作,也可想而知这必然是一个绵长的亲吻;陆棠的大半张脸都被长发遮住了,看不见神情,但显然是投入忘情得很,一双手在穆回锦背后紧紧扭作一团。

如此景象让陈楷尴尬地想转开脸,也就是在转过脸的一刹那,他瞄到穆回锦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被这个其实并没有看清的目光激得心头一凉,但就在他以为自己抓住点什么的时候,那边的陆棠和穆回锦已经分开了。陆棠松开手后人反而怔怔的,黑水银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不知道哪里良久,陡然一闭眼,两行泪水居然顺颊而下。

明明前一刻她还在和穆回锦热吻,如同热恋中的情侣,眨眼之间,所有一切都轻易地翻覆了。陈楷的脑子里只觉得糊涂,下意识地想要去安慰她,陆棠却先一步掩住面孔,飞一样地上了楼,把门关上了。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苦涩的湿润感,陈楷就这么被拉回了现实。陆棠既然不在场,穆回锦又一如常态地勾起了那种冷冰冰的弧度,脸色还是那样白。他看着还坐在椅子里不动的陈楷,说:“小棠看样子不能再玩了,正好酒也空了,还有一杯,你喝了吧。”

陈楷心里莫名浮现起惧意,这让他清醒了些:“我不能再喝了……”

穆回锦就把最后一杯酒喝干:“那好,晚安。”说完他就转身走开了,把陈楷一个人留在客厅里。

那天陈楷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回去的了,身体和意志都不再是自己的,别扭委屈得勉强凑和着。他只知道当他站在寝室门口哆嗦着手怎么也没法把钥匙塞进去的时候,隔壁寝室的门开了,杜可铭探出头来:“陈楷……你小子怎么喝成这个鬼样子了?你又不能喝,也不怕喝死?”

这大惊小怪的口气更让陈楷头痛难忍。他甩甩头把钥匙丢出去:“帮我开个门。”

杜可铭叹了口气,捡起钥匙帮着来开门。他看了一眼半死不活靠在门边的陈楷,说:“你爸刚才忽然来找你,我说你不在,他又回去了……”

陈楷不吭声,耷拉着脑袋,听到门开了风从窗口灌进走廊的声音后,他往房间里面一挪,倒在最近的椅子上:“管他呢。”

“你和你家里吵架了?你爸看起来气疯了……”

他重重地捶了一下墙面,又硬着嗓子重复一遍:“管他呢。我要睡了。”

“你……”杜可铭看他这个死样子,本来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叹了口气扶起陈楷送到床边。后者脑袋一粘到床,连鞋都来不及脱,就趴过去迅速地睡死了。

到了半夜陈楷起来吐了一次,心口烧得慌,翻来覆去半天又睡着,再起来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他头痛欲裂,嗓子干得像被人喂了一大把沙子,浑身都是酒精和汗水的怪味。冲凉的时候昨夜的记忆陆续倒流,但总有几个片段缺失了。

他想起和陆棠的那个吻,进而想到陆棠和穆回锦的吻,不过一夜之间,已经遥远得像是被尘封了若干年的往事了。

想到这里陈楷懒得再想下去,关了水换好衣服,敲开隔壁杜可铭的房门,先是道谢,再顺道约着一起吃晚饭去了。

吃过晚饭杜可铭要陈楷到自己寝室坐一会儿,顺便说一说昨天晚上的事。他又提起陈楷父亲找来学校的事,陈楷一愣,顺手就接过了杜可铭递过来的啤酒:“你昨天什么时候告诉我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从来没把离开家的事告诉过身边的朋友,杜可铭不明根底,只是说:“你昨天醉得和死猪一样,能记得个鬼。还很英勇地说‘管他呢’,现在怎么怕得脸都白了?反正你爸昨天晚上看起来被气死了,把你寝室的门砸得嗵嗵响,你还是打个电话回去吧。”

陈楷继续沉默,良久才说:“不用了。过了昨天就没事了。”

杜可铭观察了一下陈楷的脸色,觉得很是不妙,赶快又把话题扯开了:“你昨天是和谁喝成这样?那个陆小姐?行啊,有个小美人喝起酒来连命都不要了?上垒了没?”

“胡扯。”陈楷之前心不在焉地干了半瓶啤酒,前一晚刚被压下去的宿醉又被勾起来,脑子正有点吃不消,连解释的力气都少了一半。

杜可铭以为他被说中心事正欲盖弥彰,踢了他一脚,说:“喂,我这儿有几张现场音乐会的票,下周六晚上的,你不是喜欢人家吗,一起去听吧,也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嘛,别把人家小妞藏起来啊,还怕抢不成?”

“什么乐队?别又是你那些什么死亡摇滚,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他虽然也听流行音乐,但绝不是杜可铭那样痴迷的摇滚乐迷。

杜可铭笑骂了一声“去你的”,然后说了一个乐队的名字。这乐队成立至今二十多年,五个人由二十出头的惨绿少年一炮而红,如今俨然已经是娱乐界内令人仰视的传奇。陈楷听说是这个,有了点兴趣:“好啊,到时候我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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